再見馬德里

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

Aug 21, 2022

2021/10/31，我帶著搖晃著早起趕飛機而還沒開機的頭腦著陸馬德里機場。本來以為可以靠Uber輕鬆到達住處，殊不知有規定一定要搭機場的計程車，一個招牌都看不懂的我白白折騰了好久才搞清楚狀況，最後遲到了一個小時check-in。

那是個下雨天，記得那時候坐在計程車上看著街景，只覺得這座城市看起來有點陰沉且無聊，好希望天氣放晴，殊不知過了十個月只來了不超過五場雨，現在的甚至我每天都祈禱能下雨。

Check-in的時候跟房東比手畫叫，最後把合約一頁一頁拍給Google翻譯才順利完成。總算結束已經接近台灣人的晚餐時間，就隨便得到旁邊車站買個三明治，去超市閒逛一波買點生活用品，回來繼續上班。第一天就這麼過了，除了分享器上面的WiFi密碼以外一張照片都沒有拍。

第二天，天總算放晴了，練習了很久才終於提起勇氣走進一家我知道會講英文的星巴克，成功用西文點了一杯咖啡，不過對於要外帶還是內用這個句子聽不懂，還是fallback到英文，但是只講了”to go” 兩個字的英文，加上店員最後鼓勵性質的跟我說聲 “¡Perfecto!”，也讓我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滿意了。

所幸從住處周邊景點開始走走，沿著馬德里最大的公園，走到隔天要報到的學校測試一下路徑。拍了第一張照片，是我家對面有名的管食物的政要大樓(Ministerio de Agricultura)。

第三天是上學第一天，快樂的學習西文的a-z, 1~100，還有自我介紹。下課後回家上班。下班之後再寫西文作業，就這樣不知不覺開始了這趟十個月的異地生活之旅。

在馬德里的最後幾天：

週四終於去了一個美國朋友揪了很久的wine tasting，老實說我去真的有點浪費，喝不出太多細節，但是很享受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味蕾多遲鈍、認識新朋友的過程。有點後悔沒有早點來，應該可以認識不少新朋友，也多少學一點紅酒的知識。買了兩瓶酒，準備回台灣送給懂紅酒的朋友，裝一下。

週五跟另外一對美國朋友吃晚餐，跟這兩位美國人外加一位已經暫時離開的香港人應該算是最常約小團體了，時常一起上中國餐館，也一起出遊兩三趟。這次吃了一家泰國菜，我還是一樣幾乎看不懂西文菜單，只好拿手機出來看Google上面的圖片點餐。吃完飯一起去喝了珍珠奶茶(like always)，儘管下禮拜我就可以每天喝真正好喝的珍奶了，還是覺得儀式性地要完成這個我們已經習慣了的吃飯動線。

週六跟剩下幾位一起上西文課然後現在還在馬德里的朋友吃飯喝酒。這一群應該是更早因為西文課課外活動認識的，可惜原本一起去巴賽隆納的六個人已經只剩下三個還在馬德里。在所有的群組裡，這應該是最常有人離開又有人加進來的一群人了，我也總是搞不清楚每個人究竟是短暫回國、還是又跑去歐洲哪裡旅遊了。只知道後來很難一次揪到所有人，但是每週總會有人揪去吃飯、喝酒、跑趴。大家都不是很按常理出牌，每每都無法決定接下來要去哪裡，但總不會到很失控。

2022/08/21，週日回到機場，那個一開始令人措手不及的地方，已經因為這十個月來好幾次的造訪變得不再令人害怕。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這十個月發生的一切真的好像都是上禮拜的事。前一秒還冷到開暖氣睡覺都會被冷醒，要跑去UNIQLO買發熱衣；下一秒就是超過40度，半夜出門還是悶熱30度的熱浪。所幸馬德里最後一週送給我一個完美的天氣作為ending，每天15–30度，這一週都睡得很舒服，出門曬太陽或買個炒飯不會熱到想自殺。

十個月來，很多事情還是一樣、也有很多事情變了。

還是一樣每天花最多時間坐在電腦前面(一樣宅)，還在一樣的領域努力。還是一樣每天耍廢；還是用著美國人的方法喝咖啡(大冰拿外帶謝謝)、還是不太敢隨便嘗試一些菜單上看不懂的菜。

還是無法體會espresso怎麼喝，無法體會麵包加片生火腿有什麼好吃。無法理解為什麼西班牙人這麼愛排隊、為什麼晚餐這麼晚吃。

西文大概從0進步到30分，距離可以跟別人正常對話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但至少偶爾可以聽到關鍵字、看看足球員發的IG已經可以慢慢的process這個語言。

從前公司離職了，脫離了接近兩年工作就是全部的生活模式。到現在還在摸索跟誰合作是自己最喜歡的。其實從離職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還沒餓死，也不能吃很飽。所以開始每天中午吃沙拉，已經吃了四個月了，感覺到台灣會無法持續。

開始習慣在任何時間地點場合都可以喝啤酒。馬德里當地的啤酒(Mahou)是真的不錯。我其實真的不常喝，只是開始學會真的想喝的時候就算是去早餐店都可以來一杯，不用像以前有喝酒的craving還要揪團、熬到下班、吃完晚餐後才可以喝一口。

然而最不一樣的是，當時隻身一人前來，凡事都覺得陌生；要走的時候，卻捨不得這裡的一大群朋友，也捨不得這「有點熟悉」的地方。

這次要回台灣的決定也有點匆忙，兩三個禮拜前還在考慮暫時跑去克羅埃西亞跟英國，這禮拜突然就是短期最後一次跟大家見面。從買機票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周半，現在卻已經坐在機場裡的餐廳發呆。

要回台灣了，還是很開心。台灣是家，好多朋友、好多自己真正推心置腹的人，終於可以跟大家見面，那份期待還是有的。其實過去幾個月，心裡多多少少知道自己最終會做這種匆忙的決定，因為這個「接下來要去哪裡」的問題確實是令人痛苦。到最後兩個月其實我也意識到，無論是到哪裡，只要要離開這裡就必定很困難，因為要跟大家說再見。這或許也是為什麼我知道歐洲其他城市可能更適合我，但一直到簽證過期都沒有動作的原因，說再見真的太難了。

這次回台灣會待多久呢？可能幾個月吧，應該不會太久。想要把一些該辦的事情都辦好，也為之後更digital nomad的生活做些準備。會不會想要回到馬德里，有點難說。旅遊之類的回來一定沒問題，會不會想要在這裡「生活」這麼久就比較難說了，畢竟氣候不是很好，儘管我還是很喜歡大城市，但是冬天真的太冷、夏天真的太熱。

世事難料，就算現在計畫了，未來也會有變化的。可能過去一年我變化最大的事情之一就是開始更常沒有計畫的衝動行事吧。有時候這種說走就走的風格，比起事先計畫好的大決策更加符合當下的心境，也沒有被計畫綁住的感覺。壞處就是像這幾天這樣，因為有點突然，所以可能會有一些遺憾。

前幾天，剛好還是在我一次去的星巴克裡工作的時候，Youtube突然播到「再見」這首歌。裡面的歌詞真的突然像針一樣，扎到心上：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剛好跟這首歌一樣，要離開一段已經成形且我也很喜歡的生活。這生活包含了這裡的朋友、在這裡住的漂亮公寓、每兩天去一趟的大公園、每三天去一次超市探索新食物的驚喜；當然還有，這個美麗、有點熟悉同時依然陌生的城市。也不知道為什麼，真正離開的前夕覺得有必要把這首歌又拿出來放了好幾遍，讓自己再被這首歌傷害同時治癒。

有些朋友來不及見最後一面，或是更準確的說，我覺得就算有些人是見了，還是感覺不夠：覺得還有好多話題要聊，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沒一起體驗。跟這群人在一起，那種「回家時間到了」興致被打斷的感覺並不常見：我們往往聊到忘記時間、忘記最後一班回家的地鐵。但這幾場最後的見面卻好似時針被調快了一樣，很想多花一點時間在記住跟這一群人相處那種無邊無際的自由感，卻覺得離別的時間來得特別快，突然就到了一定要說再見的時刻。

不同於要離開台灣前跟朋友們的聚會，當時大家只是祝我一路順風，玩得開心，畢竟再見面的機率挺大；過去三四天，大家的祝福好像都變成了漫無邊界的 “wish you the best with whatever coming next”，還有 “Hope to meet you soon somewhere” 或許大家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有時很遺憾，要是大家都在同樣的領域，日後的連結一定會更多，更有機會再見面。但也正是因為大家如此的隨機與不同，甚至可以說找不到任何共通點，才讓這群朋友變得這麼特殊。儘管有把握未來見到每一個人，但是要一起一群人見面恐怕就比較難了。其實透過社群媒體的連結，一定程度上已經減輕這種可能未來無法見面的無力感，但我仍感到無力。雖然知道，其實自己是有能力改變一些的，但我無論如何推遲、最終還是要面對離別的吧。

每當我們的小圈圈有人要離開，我都挺難過，很難想像自己成為要離開的那位的話會怎麼樣，一次要跟一群人說再見。不過其實就是現在這樣吧，心裡雖然很難過，卻又暖暖的。

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擁抱我的朋友，不是只是做做樣子手伸一下，拍拍背，而是真正扎扎實實的擁抱。說實話我並不擅長這個。我只知道，這次跟大家說再見的時候，真的很自然地覺得，一定要抱緊你們每一個人，讓你們知道在這過去的一段日子裡你們對我有多重要，我對每個人的感謝，還有給每個人的祝福。儘管十個月聽起來跟感覺起來都很短，但在這個當下，你們都是對我最重要的人。